如同那晚一样,鹅毛大雪再一次落在伊洛蒂亚的肩头,晶莹的大雪从厚实的羽绒服上滑落,为街边的白色又增添了一分厚度。
她口中吐着白气,带着手套的双手摩挲着,默默的跟随着走在前方的少女。
“只是去趟隔离区而已,伊洛蒂亚小姐完全没有必要过来的。”
文妮克丝拿着手电筒走在前方劝解着,而前者却走到其身边,摇了摇头。
“人心厄测啊,万一出了事怎么办,我跟着好歹有个照应。”
在伊洛蒂亚的心中,难民的形象虽然说不上什么贬义,但是也绝称不上好到哪去。
——失去一切的人要是想要生活,就极有可能会与正常人的秩序背道而驰。
她曾经通过手机看到的几个报告也证明了这个想法。
一个感染者,一个好心家庭,一场夜。
一个屠杀者,一屋冰冷尸体,一次犯罪。
………………
本来就在比较外围的咖啡店距离难民营自然不远,大概只需要走上二十分钟就能到达。
附近的房屋皆已熄灯,月色笼罩大地,只有两个身影仍在雪中漫步。
再走了一段路,伊洛蒂亚便看见了当初自己坐下的小巷,里面依然被白雪覆盖。
当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。
伊洛蒂亚叹了一口气。
到达目的地后,文妮克丝走到最近一处的房屋门前,抬起手敲响了破旧的木门,然后从袋子里取出食物,轻盈的摆放在门前。
接着,下一家。
文妮克丝重复着这一动作。
而伊洛蒂亚则紧随其后。
………………
“欸,晚上好,黛丝薇儿。”
尚亮着火光的屋前,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坐在那里,她头上歪歪扭扭戴着一个毛绒帽子,脸颊被冻的通红。
“文妮克丝姐姐!”
“穿这么少就出来,要小心着凉啊。”
文妮克丝笑着弯下腰,伸手捏了捏女孩的鼻子,然后从袋子里拿出几块面包和巧克力,递给对方。
“这是今天的,要省着点吃哦。”
“好、好……!”
“哎呀,文妮克丝…!您又来了!”
从房屋走出一个身影,一个年迈的老妇人。
她的头发花白,脸上满是褶皱和老年斑,身上的衣服被打满补丁,在看见文妮克丝的同时,老人的脸上同时挂上了感激与愧疚的神情。
在伊洛蒂亚眼中,那个老妇人的瞳孔似乎有些湿润。
老人拉过小女孩,摁着她的小脑袋一齐向文妮克丝躬下身体。
“等等——!我都说啦,不用这样的!”
文妮克丝慌乱拉起妇人和女孩。
“如果不是您帮助我们,估计我和薇儿早就……然而事到如今,我们也不能为您做什么,至少,允许我们表达感激……”
“只要您和小黛丝薇儿过的好,我就很感激了!”
“啊,实在是…感激不尽了…”
并没有再过多跟这户人家寒暄,文妮克丝在道别后,继续向着下一家迈进,为此处的每一个人送去温暖。
而伊洛蒂亚则一直沉默的跟在她身边,看着少女以洋溢的笑容面对每一个人家。
似乎受到帮助的不像是难民,而是文妮克丝一样呢——在这个恶劣的世界里,竟然有着如此的善者。
简直就像最恶劣的玩笑一样。
“文妮克丝……”
“嗯?怎么啦。”
“你为什么愿意帮助那些感染者呢?”
两人的身影在方才亮起的路灯照耀下形成两条平行线,似乎从未交集过。
“因为什么?大概是因为……他们很悲伤,很痛苦吧。”
少女思索片刻,给出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答案。
“悲伤……?”
“嗯,其实——我能看见喔,每个人的情绪,还有您的,伊洛蒂亚小姐……嗯,确切来说,是感觉得到。”
“我感觉得到,这片大陆一直都在哭泣,我想去帮它擦干泪水,但我太过渺小了,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……”
“——但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!只要我做了,就能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比昨天更美丽!所以,我为什么不去做呢?”
“这样……吗?但是万一……万一你帮助的可能是什么有手有脚却坐以待毙,浪费你的期待与爱心的混蛋呢?”
“不对哦,伊洛蒂亚,你应该知道的,几乎所有国家都对感染者没有好感,那些难民……他们都只是普通人,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,还有老人和小孩这样的存在……”
“他们并不是坐以待毙,而是只能坐以待毙……因为,感染者,是被政府所抛弃的存在。”
伊洛蒂亚渐渐有些明白了少女的心情——在没有读心的情况下,她也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悲戚。
低着头,伊洛蒂亚看着自己的双手。
曾几何时,她也是对方口中被抛弃的人民,只不过,不是被她的祖国,而是她自己——毫无疑问的,自己便是那个坐以待毙的混蛋。
没有居所,没有去处,只是麻木的,眼睁睁的看着绝望的白雪包围自己,在前途无望的现实中冰冷的死去。
“可是……如果只是坐以待毙,还算是善人,但万一遇上的是无恶不作的坏蛋呢?被那种人诓骗欺负了,你还会继续这样吗……?”
“这个……确实是有这种可能……”
看着少女低沉的表情,伊洛蒂亚沉默了。
即使再善良的人,也不可能会做明知会吃亏的事吧,换作是我肯定不会去干。
不过这种话在这种气氛下很显然不能说,果然还是换一下话题吧。
“抱歉,我不是有意打击……”
“仍然会坚持哦。”
少女抬起头,明亮的眸子带着严肃且认真的神色,伊洛蒂亚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。
“欸……?”
“既然已经那么做了,何必要担心什么后果呢?如果害怕的话,那么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做,不怨不悔,我不会因他人而动摇。”
“我会继续接济难民,虽然我的确会去提防一下小部分人的恶行,但是!”
“——但是!只要这个世界还有深陷苦难的人,我就绝对不会停止我微不足道的帮助,因为我看见了,听清了他们在黑暗中的呼救声,那么我便不可能忽视!”
“当初的伊洛蒂亚也是这样的吧?倒在雪堆中,身体无声的求救着,所以,我才会不顾后果,将您带回家中……”
“不过,现在看来,您不是坏人,相反还是为我担心,为我着想的好人,真是太好了。”
少女严肃的面庞在月光下闪耀,二人相隔甚远的影子逐渐靠近,最后交织在一起。
“什么啊……我哪里是什么善良的人……我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废人吗……就算善良,也不可能比得过你……”
正当伊洛蒂亚红着脸心情飘逸时,一道刻意拉长的刺耳声音穿到耳边。
“喂————!”
——非常显眼,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五人组正站在前面。
伊洛蒂亚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,转身,拉起文妮克丝的手腕打算绕开那五人。
可惜,那队人的目标正是她们,所以不出意料的,被为首的家伙挡在面前。
“叫你呢!你耳聋了?”
“你想做什么……”
护住了身后的文妮克丝,她警惕的盯着来人。
“如果我没看错的话,你身后那个家伙,是黎博利吧?所以,识相点就滚开,把她交给我。”
哈?黎博利,怎么了?
没等伊洛蒂亚多想,为首的家伙朝她领口抓来。
没再多等一句话,冷不丁的一拳便打到了她的脸上,火辣辣的痛感瞬间传输进她的神经,连带她的身体失衡向着旁边跌去。
鼻子处有滑腻的触感,估计是流血了。
“哈,就凭你一个柔弱不堪的女人还想英雄救美吗?早点回家吃奶去吧。”
“啧啧,比尔,你这家伙真不懂怜香惜玉,她还挺好看的,你还下得了这重手。”
“哼,那种东西完全无所谓。”
刺耳的嘲笑声传入大脑,伊洛蒂亚一言不发的稳住身体。
抬手,抹去鼻血。
伫立在原地,一时没有动弹。
“伊洛蒂亚——你没事吧?!你们要干什么!我要报警了!”
被呼唤的女人没有回应。
要打吗?还是去讲道理……?
双手微微颤抖着,惧怕与暴虐的情绪同时涌上心头。
动啊!揍他!打死他!让他看看你的厉害啊!?!
他在心中不断呐喊,但现实中的他,仍旧无动于衷。
“哟?被吓傻了吗,真是好笑。”
文妮克丝从兜里取出手机,而那其中一人则迅速走进,抓住她的手腕,抢过手机。
“黎博利,现在你可没办法反抗我们了,一个软弱无力的贫民窟小市民,你这种人——”
“狗杂种!!你踏马给老子放开她!!”
——彭!
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,为首的男人应声倒地。
伊洛蒂亚抢攻,从地上捡起来一块尖锐石头,趁着那人还在废话,瞬间暴起,将其刺入那人脑袋。
而后,趁着其余人还在愣,一记右勾拳,狠狠打在另一个的脸上,鼻血夹着碎牙,另一个对手倒下了。
“这尼玛的!疯婆子!”
反应过来的剩下三人马上开始和伊洛蒂亚扭打起来。
其中一人一脚蹬在伊洛蒂亚的腰上,将她踹倒在地,另外两个人也不用招呼了,直接就往她身上扑,掏出警棍便开始将女人摁在地上打。
“文妮克丝!——你快跑!!”
经过这么一提醒,不止是文妮克丝,就连这几个人也回想过来他们的目标人物是谁,反应过来的其中一个人,立刻起身,朝着文妮克丝冲过去。
“伊洛蒂亚小姐——!”
“你这——脑残!!”
伊洛蒂亚的反应比所有人都快——得益于她的“金手指”,在三人有所动作的瞬间,她便一口咬住其中一人的腿,双手则分别死死抓着另外两人。
少女的惊呼与敌人的叫喊混在一起,暴雨般的打击让她难以矫正天旋地转的视线。
而在一旁,那个被一拳打倒的人则重新站了起来,然后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开了女人。
“噗啊……!”
巨力带着她的身体撞破了玻璃,整个人倒在玻璃碎片之中。
“哈,逞能……?再打啊?!”
踹出这一脚的男人气喘吁吁,他脸上带着不爽却又得意的笑容,伊洛蒂亚的三角猫功夫只是让他掉了颗牙流了点血,除此之外,就是丢了面子。
不过这几点足够窝火了。
不过,倒在玻璃碎片的蠢货很显然站不起来了,几人转头看向文妮克丝,恶狠狠的笑着。
“就因为你,她得遭这种罪,呵呵,你说是不是脑残?”
文妮克丝面色冰冷的看着对方。
“站起来……伊洛蒂亚……!”
站起来啊……混帐!!
腹部的绞痛带走了她大部分的思考能力,浑身的剧痛比她这辈子加起来还要疼无数倍,浑身没有一处完好。
……可恶啊!!
朦胧的视线看着外面的人,一手扒拉着玻璃渣,向前爬去,白皙的手掌被玻璃渣划得血肉淋漓。
站起来!!
站起来啊!!!
单纯的意志已经无法战胜疼痛,无论她如何歇斯底里,身体的疼痛已经死死框住了她,让她真正意义上的成了废物。
这等现实,她不可能接受。
在火急火燎的情绪中,伊洛蒂亚忽然想起了她的能力。
对了——如果能力不作用与他人,而是对自己使用呢?
暴虐,嗜血,疯狂以及,疼痛神经关闭。
纯粹的疯狂在她自己的心中酝酿滋生着,视线的一切变得血红,瞬间,全身彻底摆脱了无力。
平时思考太多让她畏手畏脚,现在在愤怒且难以思考的情况下,她反倒成了彻彻底底的莽夫。
抓住窗户边的一块较大的碎玻璃,无视疼痛将其掰了下来,将其当作刀子使用——
刀子——为什么隐隐有种感觉,我能让它变成真正的刀子?
那样的动作?真的能起到作用吗?
鬼知道,思考什么的,已经在重新爬起的时候全部遗忘了。
“Trace!!”
光芒显现,在清凉的粒子聚合下,伊洛蒂亚握住了凭空出现的,一把被投影出来的,足以使人毙命的武器。
可就算是明白了这一事实,荒唐的感觉,依然不可避免的缭绕在她的心中。
不过,思考已然没有意义了,剩余的,只有厮杀——瞬间,用尽自己浑身的力道,伊洛蒂亚朝着敌人猛冲。
——这是“杀意”这一情感概念的具现。
“哈?竟然——爬起来了,什么时候?!那个疯婆子,竟然凭空取出了刀——!?”
“——on!!”
在女人那满溢而出的杀意之中,在看见女人瞪得恐怖的双眸之时,敌人早已失去了说话的余裕。
黑色的剑刃撕裂空气,突破了所有人幻想的神速出剑。
只是照面,在半秒都不到的冲突之中,面前的敌人便被毫不留情的斩杀。
一个,两个,三个,四个。
一个不落。
“看来……危险……解除了……”
解除了亢奋情绪的她只感觉脑袋晕乎乎的,后遗症是一个不落的补了回来。
“什么啊……这就是主角爆种吗……”
噗通一声,女人倒在了地面。
“伊洛蒂亚小姐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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